帶著畫筆一直走

那天是期末車社的送舊，結束後我和阿翰去玩攀岩，第一次體驗攀岩的樂趣後就回宿舍洗澡；賈斯汀和謙謙則是在社辦修理腳踏車。巧合的是我們都在午夜時刻到了小吃部的7-11買了消夜並在7-11外的桌椅坐下閒話家常了起來。此時可以感受到期末考結束後小吃部的冷清，思鄉情懷也油然而生。

「我覺得妳的車架好像太大了耶...你不會覺得騎起來不舒服或很酸嗎？」

謙謙跟我提起了我新買的公路車，我莞爾一笑，想起吳桐老師曾經問過我們的一個問題:「孔子說過:『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而顏淵對貧窮的看法則是『賢哉回也!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賢哉回也。』那麼請問誰的境界比較高？」

答案是孔子，因為孔子享受過富裕的生活，但是他回的去貧困的生活；而顏淵雖然安貧樂道，但他沒體驗過富裕的生活，所以處於貧困的生活也就覺得一切是如此的自然。這是以前補習班吳桐老師說的。

「所以...我也不知道正常適合我的公路車騎起來感覺怎樣耶...我就像那顏淵，一切都覺得很自然，但不要讓我知道正常公路車有多棒，哈哈！」說完孔子和顏淵的故事後，我開玩笑的說。

但，我想，如果我真的騎過、體驗過真正最適合我、騎起來最舒服的公路車後，我應該回不去了，應該無法再去騎難騎的車了。

當很多人為了帶營隊或暑修開始申請暑假住宿，我就默默決定這暑假兩個月我一定要回台中，一來是因為我大二學校生活實在太忙太少回家對家人的愧疚，二來是期末考試的壓力讓我對學校有點厭倦，因此新竹物流或宅急便都還沒到女宿這裡來擺攤服務我就迫不及待用早已準備好的大箱子裝了六大箱準備搬宿把東西寄回家了。

然而回家後的第一天我就開始後悔這個衝動的決定了...

進家門還沒看到媽媽就聽到很吵很吵的聲音...一直叫一直叫，聲音中夾帶恐嚇、懼怕、攻擊性、吆喝、咆哮、驚恐...然後，他衝了出來，用一雙憤怒的眼神看著我，像是我侵入了他的地盤似的，我疑惑的看著這個家中的生面孔，我承認我這學期真的太忙每次說好假日要回家卻又取消去打程式作業，導致這學期只回家過一次...但...才幾個月沒回家而已...怎麼家中多了一個這麼排斥我的新成員？為什麼媽媽在電話中沒跟我提起過他？我看著媽媽，媽媽笑了笑，然後，我再看著他...「汪!」他還是繼續叫著，我摸摸他的頭，一隻長的像羊的小狗，聽說他很聰明，但有時候卻又很笨，他叫豆豆。問了一下這隻狗的來歷後我就上樓整理房間了。

整理完十幾箱的家當後，算一算寄來寄去的運費也要三千多，再多個幾些錢就能暑宿。這時候覺得台中的太陽特別熾熱，汗流浹背的我脖子掛著一條濕毛巾，整理著好幾個月只睡過一晚的房間，地板上及書櫃都布滿了灰塵，大學用書特別厚重書櫃都快沒位置放了，索性將古文觀止和好幾本的五專課本都拿去回收了，終於，兩天的努力之下，那如大戰後廢墟般布滿灰塵的房間終於有了新鮮的空氣。

房間雖然整理乾淨了，有種人可以待的感覺了，但其他地方卻不是如此...

「我真的受不了了啦！真的很熱耶！」整理完房間，我跑下樓要看電視。家裡雖然是透天，卻很小間，沒有什麼家具，家中很凌亂，由於前方是通往台中和大里的重要道路，來來往往的車輛很多，特別容易長灰塵，前方那軍事用地的好一大片竹林也容易帶來蚊蟲和蟬叫聲。客廳沒有沙發，只有一張折疊椅和一個小塑膠椅，下午外頭的太陽特別烈，沒有冷氣。

母親見我整理完房間有點疲憊下了樓要看電視，便從摺疊椅移位到塑膠椅把折疊椅讓給我坐，這時傍晚快六點，弟弟下了班回家，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弟弟下班回家的樣子，以前因為準備插大，晚上不是在學校念書就是去補習，每天都晚上11點左右才回家；上了大學住宿也很少回家，沒見過弟弟工作有多辛苦。此時才看到弟弟穿著髒兮兮的工程衣服回家，工作地點一樣沒有冷氣，而且是靠勞力賺錢。

看著他，覺得有些不捨，但也無奈。此時我看著Discovery，母親跑去洗蔬菜。這時Discovery撥著關於太陽風爆的形成原因及可能造成的傷害，NASA警告2013年全世界會面臨全球大停電、網路電子通訊全部不能用，並且這幾年氣候異常可能造成生物無法遷徙、人類情緒不穩，根據統計，這幾年各國殺人案遽增......

「媽，妳看，氣候會影響人的情緒，妳知道為什麼愛恩斯坦、弗洛伊德還有很多猶太人這麼聰明嗎？有將近一百個猶太人曾獲諾貝爾獎。其中一個原因是他們氣候寒冷，在氣候寒冷地區的人都比較靜得下來思考，太熱就會心浮氣躁，我就是那個熱到心浮氣躁的人。」

「心靜自然涼，妳知道我們家是不可能裝冷氣的。」

「要先涼，才能心靜吧！」我無奈地低估著，繼續看著電視。

回到家的這兩天，我的內心就充滿問號...為什麼母親有辦法忍受留守在這個地方這麼多年？為什麼弟弟不選擇用功一點而做這麼辛苦的工作？為什麼你們不多看一點書或多做一點不一樣的事而卻每天都說些差不多一樣的話？其實有些無奈，當我看了很多不一樣的書，接受了更好的教育或有更多其他經歷後，就開始無法認同家人的價值觀或其他過於老舊保守的想法，然後有時候會覺得不耐煩，這也是當初母親會擔心我念好大學的原因之一，她說，她怕我接受高等教育後會偷偷地瞧不起她。

「我每天都在吹冷氣，上課都有冷氣、學校餐廳也會有冷氣、圖書館念書有冷氣、宿舍有冷氣...現在家裡這麼熱我怎麼受得了，外面行駛的車輛也很吵...在家根本靜不下，想看個書都難，我突然覺得我暑假兩個月都在家的話根本不會有什麼成長，我受不了了，我要去誠品看書。」說完，我便拿著機車鑰匙準備要出門了。

「妳為什麼無法忍耐呀？」

「可是...媽，我回不去了。這裡環境太差了，掰！」說完，機車發動就離開了。

心裡都是抱怨...宿舍的電視比家裡大、宿舍寢室的書桌比家裡的大、學校沒有來來往往吵死人的車輛聲、太平圖書館好髒好噁心，既沒有中技閱覽室大，也沒有中技圖書館安靜，沒有清大圖書館充滿讀書氣息，更沒有交大圖書館漂亮舒服，天哪...待在家好痛苦，太平這什麼鳥地方呀...

將機車停到中技的停車場，我一個人步行在這走了五年的路上，這城市的喧囂、一中街吵雜的人潮、來往停靠的公車及排著隊伍擠著上車的高中生...這裡的一切，似乎在我來到清華念書的這一年從來沒有改變過，唯獨「國立台中技術學院」那塊招牌被改成「國立台中科技大學」，我忽然有個想法，就是...這學校真的好小，現在如果要我再回來這地方念書我一定一定會崩潰。

一到誠品，眼角餘光就喵到龍應台的目送這本書，我曾翹掉總經為了看完這本書。書裡面讓我最震撼最感傷的一段是：

「所謂父女母子一場，只不過意味著，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從牽著孩子幼小的手，情意滿滿的親情，到青春後期孩子與自己漸行漸遠的背影；從陪著年邁母親如帶著女兒一般，思及自己也曾是父母眼前一去不返的背影。」

一句「可是...媽，我回不去了。」可能意味著這個母親細心呵護、努力經營的環境已經不再適合自己了、已經無法滿足自己的需求了，因為隨著光陰，我一直在改變、一直在成長，同時也已經習慣了新的環境及生活，而母親似乎只能看著我的成長及目送我的背影漸行漸遠，然後繼續留守在這個家，當我在外頭跌了跤、受了傷還願意等我回來、給予溫暖。

每個當媽媽的，都很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