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畫筆一直走

雖然事隔多年，但我仍然記憶猶新。

        在我五專一年級時，參加了國畫比賽。我以人生為主題，把人生分成四個階段，分別是三十歲前的春季、三十歲到六十歲活躍的夏季、六十到九十歲收穫的秋季及至一百二十歲是順應自然，人格成熟的冬季。畫面中畫了一座森林，中間是一條由鋼琴鍵盤鋪成的蜿蜒小路，象徵著每段人生道路就有著不同的旋律，彈奏者就是自己的步伐，在畫面的上方也就是道路的終點我畫的是一座象徵人生目標的城堡。

 那天晚上，我帶著畫具和半完成的畫紙去找國畫老師。進了畫室，我像是進入教堂一般，有著被釋放的自由，和平、純淨的氣氛都像是長了翅膀的音符鬆脫了被課業壓力綑綁已久的心靈。我將畫具放到一個落地窗旁的桌子上，攤開我那半完成的作品，跟老師解釋了我對這幅畫的構想，老師看了許久，我很想從她的眼神看出她對這幅畫的評價，可是他眉頭一皺，嘴角又淺淺地浮起微笑的弧度，頓時呼吸道像是被畫室內的寧靜所堵塞一般。每當老師在評論我的畫時，那種緊張的氣氛真叫冷汗從三萬六千的毛孔中逃命而出。但這次老師看了後笑笑說：「恩...構圖很有創意也很有想法，如果畫面色彩及筆法處理好的話，得獎的機會很大。」我聽了很高興，便開始上色了。

        落地窗外，是寧靜的巷子，沒有城市的繁忙，沒有擁擠的車輛，沒有熙來攘往的人群。只有月亮，像螢火蟲照著溫和的光芒，不知不覺地引來可望被呵護的星星。星光點點的明暗變化，像在與月亮的對話。偶爾聽到巷子裡某戶人家傳來的鋼琴聲，偶爾也聽到主人與狗的對話。一切是如此輕鬆靜謐。我拿著毛筆開始畫著樹葉及花草，老師則在一旁架起畫架畫著那張她已經畫了一個月的石膏像。我在濃密的樹葉外再點綴幾片，稍微調整樹葉枝條的形狀，在春天部份畫了鮮花及嫩草，加深了夏天的墨綠，用深淺不一的墨色及半乾的毛筆使的黑鍵盤看起來更有墨韻。乍看之下一切都很順利，整體畫面看起來也很合諧。一旁的老師專心的畫著她的石膏像，她邊抬頭看看石膏像，邊用著紙筆處理畫面上石膏像眼中的弧度及明暗，一會兒拿軟橡皮將反光處擦的很亮，一會兒又用紙筆將剛剛擦亮的地方塗的再模糊昏暗些，似乎石膏像的靈魂就要從這時而擱淺時而磨個不停的筆中注入畫面。畫面中石膏像的眼神看起來很有神，但更炯炯有神的眼睛是老師那雙專注的目光。

        不久老師編畫著石膏像邊問我：「妳都畫好了嗎？」「恩，差不多了。」看著我的畫，頗為滿意地回答。

        老師放下手中的軟橡皮和紙筆走到我這兒來，看了一會說：「不行唷！整個畫面的明暗色調都沒有出來，該暗的地方都不夠暗，這樣無法突出該突出的地方，這樣不行！」老師話一說完，就拿著桌上我已調好的墨，又加了一些濃墨，將墨調的更深了一點，她拿了大筆刷先是在畫紙上大面積的塗溼，用了較深的淡墨在不夠深色的地方渲染開，又用乾筆做筆觸上的處理，這些處理都不出我所料，最後讓我驚訝的是她竟然用毛筆灑起墨來，還用乾的大筆刷刻意的刷出筆觸來，我心頭一糾，屏住了氣息，好像幾個小時的心血就要毀於一旦。

        「妳用的技巧太多，卻又使用過於格式化的筆法，拘泥於小細節卻又忽略了整體的色調，險的刻意又不自然，細心又不夠大膽，妳一定要嘗試大膽的創新和突破，就算失敗了，那也只不過是一幅畫，只是一幅畫罷了！」

        忽然有種震撼的感覺，平時畫國畫也曾想過結合大膽的處理手法，但又礙於害怕失敗的心理障礙而作罷，尤其當自己越滿意某作品就越不敢嘗試。這回老師帶替自己突破心理障礙做了大膽的處理，而自己卻又在一旁緊張，雖然老師說那不過只是一幅畫，但是我還是很在乎我用心畫的畫，無法豁達的看開一幅畫的成敗而做一次勇敢的嘗試。

        老師將毛筆和調色盤遞給我，也遞給我一個眼神「妳自己試試吧！」我看著那幅已不再是自己滿意的畫，心裡有點失望及難過，但也因為它在我心目中不再那麼完美而使得我能更放開心胸豪邁地揮灑自如。

        等畫乾了，原本灑的墨色也沒有當初刷溼時來的深色，筆處也不再那麼明顯，彷彿一切沒有想像中的糟糕，卻又將畫面襯的更為有墨韻，更為活潑，更為柔軟，更未鮮明了。這幅畫比當初的更令我滿意，更令我喜歡了。


        「怎麼樣？」老師問。

        「很好！跟原本的好不一樣。」我滿意地回答。

        不知怎地，這幅畫越看越覺得感動，墨色中歛著濃烈的感情，也許是我那勇於嘗試的豪情，也許是那勇於嘗試後意外成功的感動。我寫著報名表上的創作理念，我將這幅畫取名為「琴韻人生」，但我想，這次的創作過程比這幅畫所想要表達的意義更有意義了！對我的人生觀也有很大的啟示。是否得獎也已經不再是那麼重要了！

        人生藍圖何嘗也不是如此？規畫好的人生旅途猶如一幅構圖完整的畫，過於格式化的思考及步伐會窒息一個人的生活樂趣，甚至是一個社會的文化、一個國家的發展。我們需要的是創新和突破，不把成敗看的太重就是對自己一次機會的施捨，一次勇敢的嘗試就是一次經驗的累積。不要將生活的鏡頭只涉取自我喜怒哀樂的大特寫，將其他種種是唯一派模糊的背景，卻忘了世界有多大，像是一幅畫，處處拘泥於自任重要的小細節，尚不知整體色調的處理才是決定畫面美感的重要步驟。

        然而，創新和突破最大的障礙就是顧慮太多，就像畫畫時使用大膽的筆法卻又害怕失敗。前陣子和同學計畫著要搭便車環遊全島，各自家人都很反對，都說現在社會治安很差，壞人遇到一次人生就沒了。但騎車在路上遇到酒醉的卡車司機醫生也會沒了；交男女朋友感情處理不當可能會死於非命；煮飯可能失火；洗澡可能一氧化碳中毒；打球可能會猝死；雨天出門可能被雷打到，難不成有了這些可能性而什麼事都不做了嗎？那豈不是因噎廢食了嗎？如果做一件事可以讓我們有所成長，讓我們有所收穫，為何不試一試呢？海倫‧凱勒說過：「生命要不試一場勇敢的冒險，就是乏善可陳。」有的人被社會規範及文明綑綁，慣於世俗的繁瑣，迷失而不自知，大半輩子以規格化的思考繼續著同樣的生活，談人鼠小道，像是秋天裡的母烏魚─肚子裡沒有東西。

        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時光不斷的在流轉，任誰也不能攀住它停留片刻，人生短短數十年，如果沒有創新、突破、嘗試、思考、進步、成長，味如嚼蠟的生活亦如色彩平淡毫無變化的畫，不足以吸引人們的眼光，亦猶沒有節拍及旋律起伏的歌，不足以悅耳。豪邁的做一場人生冒險中勇敢的旅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