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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打掃房間的第四天,莉平電話那頭:「天哪妳房間到底是幾坪呀?四天了耶!」,我弟從就醬拌夜班工作回家看到我還在洗抹布時大聲的說:「天哪還在打掃?浪費時間耶!」「最好是浪費時間啦!那叫愛乾淨好不好!」我理直氣壯的回。



        雖然疲憊,但卻有成就感,看著煥然一新的房間,連房間裡的空氣都開始覺得沁人心脾了起來,世界大戰後的廢墟,散落一地的核廢料,如今漸漸的有了回春的一點生意。



        其實我早上一起床就開始在打掃了,我開始降低我收藏東西的那個價值衡量標準,開始把「沒用」的東西一個個丟進垃圾袋裡,但節儉有點過頭的我開始對那個價值標準猶豫了起來,常常帶著「這個可以丟嗎?」「這個還可以拿來做什麼呢?」等的疑惑拖過一整個早上的時間,如丟在櫃子一角的兩個磁碟片,已經蒙上一層灰塵,留著也不是,現在都用隨身碟,丟了又覺得有點浪費,於是我決定將它分屍完再丟掉,至少丟掉前可以了解一下它的結構,分屍完繼續思考這些屍體能拿來幹嘛,遇到綠油精或其他東西會不會起化學變化等,好奇薄薄一片黑色塑膠片為什麼可以存資料,是不是從小養成節儉過度的習慣,看到每樣東西總是想找到它的利用價值,就像小時後看到廚餘桶裡被丟掉的蛋殼,我總是把每個蛋殼通通拿起來,將裡頭僅存的蛋黃滴在塑膠袋上拿去屋頂上曬好奇蛋黃乾掉會怎樣,等乾了之後用湯匙去刮會變成比鹽巴更細的亮粉,因此每當美勞課國小同學都花錢買亮粉,我媽不可能幫我買更不可能給我錢,我都用蛋黃做,而蛋殼被我裝進寶特瓶裡當樂器。



        最後我看了那磁碟片的屍體一會兒,噢...放棄,想不到可以拿來幹嘛,還是丟了。看著手機上顯示的時間,天哪整個早上都快沒了,於是我加快速度,不是下午趕著要約會,而是覺得一個房間要整理到第四天太強了,一種對時間奢侈的愧疚感像帶著刺的藤蔓般蟠踞整顆心,大概是因為才剛放假,那個步調快速充滿考試報告的學校生活陰影仍未消逝,害我仍習慣於時間的敏感。我開始不去思考那些東西能幹嘛,要丟就丟,不丟就整理起來。國小學POP時畫的海報、國中模擬考題本、國中幾本講義...很多啦也忘了還有什麼,總之要回收的紙類就整理出一大袋。從書櫃理不知覺翻出好多國中的信,於是一封封看,國中回憶我一嚼再嚼,漸漸放棄中午前打掃完房間的企圖了。



        打開抽屜,我整理著一張張發票,想起莉平借我看的一本書《寂寞收據》,是由鄧惠文醫師所著,在新聞挖挖哇我最愛的最佳來賓非她莫屬了!我愛她對人心理的解析透視力、從容不迫的說話風格,聽她說話很舒服。這本書寫了很多小故事,其中一則就是「寂寞收據」,故事是這樣子的,鄧惠文醫師有一次收到手機帳單,對於多出來的46元「大量發放訊息或投票」感到納悶,她從來沒有手機投票過,於是撥號詢問客服人員,在客服人員一次次耐心的詢問下,鄧惠文醫師想起她打過117查時間。她不是因為要查時間而打,是因為有次很無聊很悶想找朋友聊天,可是朋友們都忙著工作上班,她一個人突然很想聽到有人跟她講話,打117是始於童年的習慣。無意中發現在感覺孤獨卻不能找誰的時刻,只要襏這三個號碼,就可以聽到人的聲音,而且可以無限制的聽到自己平息為止。除了電話帳單,統一發票也可以看到寂寞的面貌,一個人生活,沒有伴侶,沒有朋友,沒有娛樂,沒有出門的慾望,沒有需要打扮的場合,消費範圍僅限於便利商店。電影票也可以看到寂寞的氣息,情侶一起去看電影的話,撕票的人員會將兩張票疊在一起撕,兩張票根緊緊相依,有著同樣的缺角,有著一起吃爆米花的回憶,而一個人看電影,沒有一張和自己相同缺角的票根,沒有人一起分享爆米花,一張票根證明你的寂寞。



        我看著抽屜裡的發票,OK便利商店、全家、加油站、7-11、嘴笑鼻、桂冠食品行(中技地下室賣吃的那間),這些是我5-6月目前發票的消費範圍,這能證明什麼?沒有和伴侶出遠門旅遊的證明,沒有買新衣服穿的光鮮亮麗,沒有買化妝品讓皮膚看起來更白皙透亮,因為沒有男朋友沒有打扮自己的必要,沒有需要打扮的場合,有沒有男女朋友也許看個手機帳單或統一發票也許就能看出一點兒端倪,但是我一點都不會覺得寂寞,因為有沒有知心好友是無法從發票看出來的,至少發票證明我慾望小,不過更實際一點的說法應該是...窮。



        午後開始下起雷雷陣雨,吃完飯我仍從容不迫地清理房間,看著衣櫥上的大熊娃娃,已經被時光歲月侵蝕的不像隻熊,應該說是,像大戰後苟且偷生的難兵,身上佈滿灰塵,高高置於衣櫥上方默默捍衛眾人皆睡我獨醒時一個人寂寞的心...有那麼糟糕嗎?沒有,晚上書包收一收刷完牙躺下就睡著了,迎接隔天忙碌的學校生活,這樣日復一日要持續到民國一百年,也因為忙碌我可一點都不會覺得寂寞。小時後會抱著這隻熊睡覺,長大一點時就嫌它很胖侵犯我太多睡覺空間,最後索性將它貶至遙遠的邊疆地區─衣櫥上方。會抱著它睡覺不是因為它可愛,而只是純粹喜歡抱抱的真實感,若當時這隻娃娃變成小叮噹我想我還是會抱著它睡覺的。最後它仍逃不出命運的安排,遭我貶謫至儲藏室了。



        泰迪熊是一種常見的過度客體,孩童緊抱著從父母那得到的泰迪熊,用它延續父母存在的感覺,因為牽涉人類共通的心理,泰迪熊始終不會被時尚淘汰,這是《寂寞收據》中提到的,那本書有提許幾個牽涉到心理學的商品,這是其中一個。對我而言,我的過度客體大概就是彩色筆吧!於是看著櫃子中的三盒彩色筆,我將它擦乾淨,打開來拿了一支起來畫畫看,「還有水耶!」心中感到莫名的驚喜,我將它們整齊的疊在櫃子上,看著每樣從小就留到現在的東西,我可以一一的述說出它們的由來,似乎每樣東西都有一點小故事,全是我珍貴的記憶。



        也許從一個人的房間就能觀察出一個人的個性、興趣、生活習慣、是否單身、經濟狀況、活躍度等,我剛剛正在猶豫是否要將寂不寂寞加進去,因為一個人生活並不等於寂寞,有些人一個人生活仍然感到輕鬆自在,我不清楚一個寂寞的人,房間會是什麼樣子。



        我整理著房間,整理著童時的記憶。忽然覺得自己的房間像是童年記憶的儲藏室,雜亂,卻處處充滿驚喜。拿起抹布擦著窗戶,我看著窗外仍然下雨的畫面,這個視線範圍很狹隘,窗外另一方差不多一公尺是另一戶人家,中間是有著瓦片的屋簷,有些戶家的屋簷是鐵皮的,因此雨聲會特別大聲。



        窗外瀰漫著酸臭味,夾帶忽大忽小細沙的雨,從彈珠般的大小逐一變成一條一條的線,切割著畫面,像是迎接驚悚且富戲劇變化性表演的擊鼓聲,節拍越來越緩慢,不啻表演已從高潮慢慢下坡至安穩且完整的結束般,不知不覺中,如深夜中時鐘滴答聲的雨聲,成了唯一的聽覺,這樣的細雨一滴一滴...打在窗外下的屋簷,打破稍帶雜音的寧靜片刻,不知下一刻是否又有戲劇高潮般的擊鼓聲再次出現,我探出窗外,上方灑落下來的金黃色光芒給了我答案,俯首看著屋簷上的變化,原本黯淡無光的瓦片上積著厚厚的雨水,被彈珠般的雨滴砸出一圈又一圈的漣漪,雨聲吵雜的跟流動在積水中的雜質與顆粒一樣,沉重、雜亂,和幾分的不安定感,隨著陽光的散落,那些漣漪似乎撫平了他們不穩定的情緒,我的呼吸也更平穩通暢了起來,陽光攤在瓦片上,波光粼粼的像是積水底下沉澱著有著許多皺紋的金鉑紙。窗外的變化像是上演著一齣戲,高潮迭起,內心卻感到溫和的平靜。



        窗外的戲,似乎已經落幕,以溫柔的陽光作為結束。天空的藍,白雲的白,陽光的金黃以及書桌、衣櫥、書櫃的黃,牆壁、瓷磚的白,幾個簡單的色調佔據整個房間的空間,硬是要說哪個顏色比較不一樣,大概就是那淡墨色的影子在隨風微飄的窗簾下盪漾在白色的牆壁上。



        清理完後的房間,如窗外的雨後天青,如白雲的純潔,如藍天的廣闊無邊舒適感,如陽光帶來的光明希望。我張開雙手卸下一顆疲憊的心躺在床上,這是童時想像躺在雲端上睡午覺的感覺,風仍然吹拂著,簾下的影子仍然在牆上盪漾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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