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畫筆一直走

進入村子後，劉姐和師父要我們每個人都將頭低低的，避免被村子裡的其他藏民給看到，因為藏民可能會把我們當成來參觀藏民家的觀光客而出來向我們要錢。我們就這樣將頭低著，車內一片安靜直到抵達那位藏民姑娘的家附近，找了地方將車停下。下了車後，抬頭可以看見遠方山坡上方一群烏鴉飛翔著，在藏民眼中烏鴉是神鳥，看見烏鴉表示能帶好好運。

「怎麼會有這麼多烏鴉在那山坡上方飛呢？」我疑惑地問。

「那是藏民祭祀的地方，有食物喂養神鳥。」劉姐說。

眼前的這間房子跟一般的藏民房子沒什麼不同，一樣是瓦片屋簷，在屋頂的下方有著用白色油漆以歪歪斜斜的漢字寫著「吉祥如意扎西德勒」，扎西德勒是藏語裡吉祥如意的意思。在下方有著雕刻裝飾的窗戶，只是這間房子的窗戶沒有彩色繽紛的粉刷裝飾。牆面上有些明顯的龜裂及凹凸不平的剝落痕跡。門口堆放著一堆的木柴，還有幾隻母雞搖著屁股慵懶地在地上走動。

藏民姑娘抱著小妹妹下了車後先去安撫綁在家中庭院的藏獒，接著我們再進去。這裡家家戶戶都會養藏獒，是用來保護每戶人家的安全，要是有不認識的人進了家門，藏獒便會激動地咆哮吠叫。當我們經過藏獒身邊時，那兇神惡煞的殺氣立刻迎面而來，藏民姑娘邊拉著鐵鏈邊笑著叫我們別緊張，快進去吧！

門口外的牆面是手工雕刻精細的木製牆面，在最外圍能見到色彩鮮豔的繪畫裝飾，門口貼了春聯及一個「福」字。在門口下方有個門檻，孫師父及劉姐有交代我們千萬不能踩在藏民家的門檻上，踩到門檻是非常不敬的行為，而是應該一腳跨過去即可。

以前藏民家一樓是關牲畜用的，二樓住人，而上面的閣樓則拿來放雜物，但現在的藏民有些已經被漢化了，所以不一定都是如此。我們上了二樓後，由於孫師父是香格里拉人，對藏民文化非常清楚，便開始一一為我們介紹藏民房子的特色。剛好這天停電了，光線昏暗，外頭乳白色的光芒從門口洩流在木板上，這裡四面的牆面全是色彩鮮艷的西藏宗教藝術畫，在門外光芒的照耀下更顯得鮮明透亮。在中央有著粗大的柱子，上面掛著許多的動物皮，而上方則掛著許多的彩帶。

「這個鍋呢，在藏家我們會稱之為『子母連心鍋』，它的意思就是說整家人是團結在一起的，但它的鍋並不相通，下面可以燒一撮火，上面四個鍋的水都會滾開，四個鍋的水都有不同的用法，有的用在衛生廁的，有的用來喝的、洗臉的、洗腳的，都是分開來的。」孫師父指著角落一旁的鍋為我們介紹，此時我當起小小記者開始錄影，將精采的介紹橋段記錄下來，可惜這個角落一片昏暗，畫面相當模糊。

「然後這個地方不可以拍，其他地方都可以拍，因為這個地方是神龕，它裡面供奉的是咱們的達賴喇嘛。」接著孫師父走到另一頭跟我們說。

「孫師父，牆上的圖是什麼呢？跟藏傳佛教有關係嗎？」我看著牆面繽紛的圖問。

「這是藏八寶圖，這裡總共有八幅。八寶圖由吉祥結、妙蓮、右旋海螺、法輪、金幢、寶瓶、金魚、寶傘等組成。這畫的表面有凸凸的顆粒裝飾，這不是用雕的，全都是手工繪畫的。」孫師父邊走邊指著牆上的圖說著。

「你們從這個地方看上去，可以知道為什麼藏民家的房屋建築可以不用磚瓦蓋出來。」我將鏡頭移至屋頂上方，上方看起來好像有個洞，洞的上方全像是用一片一片的木條蓋起，有著一絲一絲的縫隙。

「你們看那上面有許多的縫隙，其實那縫隙是木板跟木板之間的縫隙，它並不會漏雨，雨水會順著木板的紋路流下去，不會從縫隙流進來。我們燒的都是木柴，散煙效果比較好。」孫師父說。

我們看著這拼著木條屋頂的正下方果真有個用來燒木柴的爐子。

「風可以從那縫隙裡頭透進來，把煙給吹散。而且上面蓋的木板不是用機器做出來的，都是純手工，把它劈開來，木板會順著紋路裂開來，如果說你用機器去切的話，會把木板的紋路給切斷了，那麼雨水滲透進去木板會壞的快。」

「這一根圓木的話，藏民把它切個八十公分到一米深，然後直接在裡面加了水之類的，它就會順著紋路裂開來，你要多厚，再釘進去一點，它就又會裂開了，裂開之後就把它剖開，就變成你們現在看到的房板。」孫師父邊用手比著長度邊模仿砍的動作說著。

「一般房板就是說，兩三年或者是一年，要把它給翻了面，因為下面在燒火，會把房板給燻乾了，把它翻面後使用的年限會更久一些。」孫師父劈哩啪啦很順地介紹著，像是專業的解說員一般。

「藏民家客廳可以坐個一兩百人，要是他們全都不斷地跺腳一直跺跺跺，你可以感受到整個房子轟轟轟地在震，但是你們不用怕，這房子全都用隼套起來，而不是用釘子釘住，比較穩固。而且這藏民房一樓和二樓是一個整樹，意思是柱子是沒有切斷的，而是由一整棵大樹所建的，所以一樓的柱子比較粗，二樓的細一點，是這個原因。」

接著孫師父帶我們去看藏民房中間的柱子，柱子上面除了一個「福」字的剪紙裝飾外，還掛了白色哈達，白色哈達是藏民贈送給朋友用的，表示兩人之間的友誼是純潔無瑕的，但獻給活佛的話要用黃色的哈達，表示尊敬。孫師父說這柱子可以看出這藏民家的財富與地位，所謂「外看經幡，內看中柱」就是這個意思。要是柱子越粗，表示這家男人在村子裡的地位越高、越富有。

孫師父帶了力特、幾摳、文家跟我一起來看牆面櫃子等上方的木雕裝飾，介紹著藏民是如何雕刻的，以及雕刻的東西是什麼，此時那位小妹妹似乎愛上了GG，一直跟GG玩，而GG則一直擺鬼臉嚇嚇小妹妹，最後小妹妹搶走了GG手上的皮卡丘娃娃。而籃弟跟AA則在一旁聽劉姐說著毛主席跟藏民之間的歷史故事。

參觀差不多後，孫師父就帶著我們大家一起去看藏民姑娘做酥油茶。一般藏民做酥油茶是在廚房做的，但因為這天剛好停電，怕我們看不清楚，因此藏民姑娘改到靠窗較為明亮的爐子煮。由於這位姑娘的普通話說的不大好，姑娘邊煮，孫師父就在一旁幫我們解說。

姑娘開著火，將茶葉放在鍋子裡熬，熬了以後，拿著瘦瘦長長的酥油茶桶，搖了一勺酥油放在酥油茶桶邊上，將茶葉水倒在桶裡面，加了點鹽進去，接著握著桶裡的桿子用力往上提，再輕輕地放下，不斷地重複這樣的動作使酥油跟茶水攪拌均勻。

「為什麼會有茶馬古道的形成，因為喝酥油必須要有茶葉，而我們又不產茶葉，也不產鹽，所以要從內地去，把茶葉、把鹽給拖進來，而我們是用牦牛肉或是一些樹皮來交換，以前是食物交換，不用貨幣的。中國現在最出名的兩條路，一條是茶馬古道，一條是絲路，都是為了當時的生活。」孫師父在一旁解說著，我們在一旁觀摩，此時小妹妹依然很興奮地在跟GG玩搶皮卡丘娃娃的遊戲。

籃弟留在一旁看著製做的過程，我們一群人則跟著孫師父及劉姐先到了客廳。客廳桌上擺了許多的陶瓷盤子及茶杯，以及一人一片的青稞餅、幾個小麵包和酸奶渣。青稞餅是藏民的食物之一，由於這裡高海拔地區適合種植青稞，因此藏民會將青稞拿來做成青稞餅以及青稞酒。青稞餅吃起來乾乾酥酥的，一開始覺得好像沒有什麼味道，但咀嚼久了便有一股淡淡醇香在舌尖化開來一般，但其實我覺得只吃青稞餅會有些嚥不下，搭配酥油茶會更入味。

「這是酸奶渣，內地很多客人稱之為奶酪，這東西我跟你們說呀！我在家裡最喜歡的吃法是怎麼吃呢，把這個皮給削掉，削掉之後把這小片小片削下來放進酥油茶桶裡，然後加白糖進去。」孫師父拿著奶渣跟我們說。

「像老人家上山去放牧就會帶著一塊這東西，還有酥油、青稞面跟糌粑當做一天的口糧。」孫師父繼續說著。

不久藏民姑娘煮好了酥油茶，提了一壺過來給我們每人倒一杯，劉姐請姑娘倒少一點，怕我們喝不習慣就會浪費了，沒想到我們每個人非但喝得習慣，而且還非常喜歡！一杯接著一杯喝著，真的太好喝了！孫師父說酥油茶是藏家必備的飲料，他們三餐都要喝，可以抗高山反應。

接著孫師父便開始示範如何製做糌粑。他拿了個小湯匙從一大碗的青稞粉中挖了一匙放進酥油茶中，用手指不斷地攪拌，「剛上完廁所沒洗手時來做會特別美味。」孫師父開玩笑地說。不久杯子裡的東西被攪成了團狀。

「這就是糌粑，這樣就可以吃了。」孫師父說。我們很興奮迫不及待地要來自己動手做做看，孫師父給我們的酥油茶杯裡一人一匙的青稞粉，我們便開始玩了起來。攪了許久，才發現並沒有想像中的簡單，酥油茶及青稞粉的比例拿捏不好的話，就無法讓濃稠程度剛剛好，而我一直都無法捏成團，整個杯子看起來都髒兮兮的，大家開始拿起相機把這好笑的畫面拍下來，讓他們又多一個可以取笑我的點。

「天哪！酥油茶真的很好喝耶！糌粑也很好吃，很有飽足感耶！」我們不斷地稱讚，沒有想到酥油茶這麼好喝，當初在書上看到有人說酥油茶不好喝，怎麼會呢？

「要是藏民家自己煮的酥油茶就是好喝，但要是那種專門做給遊客喝的，味道就會變了，就沒有那麼好喝了。所以帶你們來參觀藏民房，這裡藏民家裡做的食物是最道地也是最好的。」劉姐這麼說著。

有趣的是，大家喝完酥油茶、吃完糌粑後一個個開始跑廁所，原因是酥油茶能夠有效幫助消化，此後騎行的日子中，每當我喝了酥油茶就可以順利的暢快人生了。參觀完藏民房，體驗完酥油茶及糌粑之後，便衣衣不捨地要離開了，又是一次刺激的冒險，下了樓，藏民姑娘先到門口抓住藏獒的鐵鍊，我們喊了「一、二、三」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衝進了車裡，還來不及坐好便趕緊「碰！」了一聲將門狠狠關上，「低頭！」孫師父一聲令下我們一個都不敢將頭露出，連呼吸聲都顯得嘈吵不寧，像極了在荒野中作戰的軍隊。

到了伊拉草原納帕海的出口，果真有個藏民站在路口收費，孫師父用著當地香格里拉的方言跟他交談著，劉姐及我們都不敢開口說話，安靜地看著窗外，氣氛顯得沉重卻又神色自若。不知道他們說了些什麼，只見那位收錢的人揮了手示意，我們便成功逃票離開了美麗的伊拉草原。

下午四點多我們便到了奔子瀾住宿點。晚上吃完晚餐後我和幾摳、GG便一起逛了住宿點前方的這條街道。街道上有很多的休閒吧，像是當地的夜店或是KTV，窗戶內光線昏暗，閃著霓虹球光。走著走著，一旁還有菜市場，也有人在街上賣著超小的西瓜，大概就跟芭樂差不多大小。我看見一間賣藏民服飾的店，好奇地走了進去，和老闆聊天詢問那些東西。老闆說這一套是三千人民幣，我內心立刻換算成台幣……一萬五？也太……貴了吧！老闆說這衣服是他們結婚或是特別慶典時所要穿的。

這是一種很衝突的感覺，前方的山美的像是一幅水墨畫，古味十足，但街道卻濡染著一種現代城市的喧囂，隨處可見便利超商，休閒吧傳來陣陣的HIGH歌旋律，裡面有著一群人在狂歡歌唱，偶爾還能聽到台灣的流行音樂，這裡甚至還有賣智慧型手機的商家。

我們買了餅乾、麵包後回到了住宿點，找所有的人一起上頂樓看星星吃東西。真的太美了！我回到房間拿了外套和床單跑到頂樓鋪在地上，靜靜地躺在地上看著夜空中群星的閃爍，那些來自幾百萬年前的光芒，那些歷史洪流中無數多人凝望過的星點。他們嘲笑我這樣沒有比較浪漫，但我很享受臣服於天地之美，這樣靜靜地與天地共處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