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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十六歲的暑假,我好愛我的夜生活。夜晚的空氣沁人心脾有如山巒中被雲霧繚繞的枝枒上的幾滴甘露,甘甜冰涼又舒暢。晚上總和朋友約好一起去球場揮灑青春,而從家中走到球場只需短短七分鐘,一路上皆是一長排的小吃店及路邊攤,這畫面十分樸實,仰頭是壯碩的深藍,點綴著零散的星光,而前方馬路兩旁的路邊攤,老闆忙著叫賣,客人都穿得很居家,應該都是住在附近的居民,有幾個年輕人則其著腳踏車帶著籃球來買雞排或飲料,這是當年暑假夜晚球場附近的街景,喧囂的聲音彷彿又被夜空染的一片靜謐,簡單的線條卻勾勒出有如梵谷《夜晚露天咖啡座》畫面中那樣的冶豔又溫和靜謐。天空的墨色籠罩著長條的街道,彷彿滴在宣紙上墨韻這樣地綿延開來。今晚的夜很宋朝很古典也很希臘。而我總是穿著排汗衫,帶著手機和一瓶水,雍容的在這良宵美景中徜徉。球場上傳來的嘻笑聲及球聲,是今晚的簫聲,我尋著簫聲走去。

 

 球場是我的鄉愁,每個球架都鑲嵌著我童年的記憶,即便現在自己就像一只風箏遠在千里外的市區念書,卻仍有一線思鄉的繩子緊緊的繫在心靈,而暑假正是放逐自己優游球場的最佳時機。我望著球場上的每個人,雖然有很多的人都不認識,但我很慶幸,自從到市區念書離開球場生態後將近有一年了,而現在再重出江湖,我很確定我和球場上的每個人都是同一時代的人,那種感覺就像自己被外星人綁架到外星球的一年後回到了地球,發現身邊的親朋好友都沒改變,景物依舊那樣的令人欣慰。



接下來的兩個月,我過著白天寫小說晚上打球的日子。我每次都跟兩個要好的男生朋友一起約出來打球,常常打到最後會抱在一起,原因只為了搶一顆球,遊戲規則是我們自己訂的,規則只有一個,就是「亂玩」。有一天晚上,我在球場注意到一個小男孩,他看起來很矮,大概還是個國中生,他抱著籃球在一旁看別人打球,他那專注的目光如冰凌般冷艷而光潔,他的膚色潔白如批上一層凜凜冽冽的風霜,臉上沒有寫下任何表情,看起來很道家,突然他對著一個球友說「沒隊友呀?不會傳球嗎?看吧!被吃掉了你。」不知道為什麼,讓我聯想到《秦晉堯之戰》一文中對著要攻打晉國的秦國兵隊說「秦師輕而無禮,必敗」的稚齡孩童─王孫滿。那男孩看起來好瘦小,好像一陣風吹來需要有人扶持。而他的眼眸很讓人沉醉,如夜空般的深邃,如銀水珠浮在深藍的湖水中,他的嬌小可愛深深地吸引著我。接下來的幾天那個小男孩每天晚上都會出現在球場上,有時候是一個人練球,有時候跟一個朋友,有時候是跟一群男生,而我一如往常的跟那兩個男生朋友一起來打球,偶而會坐在球架上看朋友打球,更多的時候眼光是漂到那個小男孩身上,瞧他教小的身軀,打起球來好賣力好有活力,真是可愛極了!有時候他打得滿身是汗,排汗衫因汗水緊緊地黏貼在他的身上,或在一旁的路燈照耀下,更顯出他的身體曲線,腰細的好似一朵蓮花的莖,而我就像一顆浮萍,正被心靈的一陣微風悄悄地吹向他的身邊......



有一天晚上,當我到了球場,看到那個小男孩正跟一個比他高比他壯的男生打球,那個人身影模糊,因為我的視線聚焦在那可愛的男孩身上,我看著手機的時間,該死的我那朋友居然敢遲到,我邊看著那嬌小可愛的男孩邊等著朋友的到來。忽然間,我發現那跟小男孩打球的人居然是我的那個朋友!我的心頭突然一陣沸水熱騰,有點興奮,有點激動,我趕緊跑到他那邊去,他跟我說那男孩是他的朋友的朋友,不久前才認識,我興奮地想在原地校跳跳虎一樣蹦蹦跳跳的,那天晚上我們便一起打球,打得特別活躍,那晚的夜空更顯得活潑生動

 

 接下來的打球生活我們還是常常抱在一起,只是現在多了一個成員─那可愛的男孩,聊天中發現那男孩跟我是同個國中畢業的,小我一歲,之後我就都以學弟稱呼他,他每次都叫我學姊,我們就像親姐弟一樣的要好。每次打球如果我們不同隊,我們就會互相防守對方,如果同隊...由於我們個子都很嬌小,同隊等同於悲劇,還未開打前就已注定勝負。



不過卻有這麼一次,我們同隊,我們贏了。贏了?還記得我還在為這結果驚訝而恍惚之際,我的手被人握起,我還來不及反應時學弟開心地又蹦又跳的,他的手好細膩,好輕,好柔,他手掌的溫度彷彿還依稀地殘留在我的指尖,原來他這麼地活潑!當我也想跟他一起手握著手在原地蹦蹦跳跳時,他突然放開我的手跟我道歉,說他是太興奮了不自覺得握起我的手,他沒有別的意思,我心頭一沉,看他燦爛的笑容馬上又變回那冰雪般淡漠的艷容時,我的唇角也沁出一個若有似無的微笑,「哈哈!沒關係啦!」我說......



隨著開學日子的逼近,我知道我不就後便要離開這個球場,回到瑣碎喧囂的市區念書,回顧放逐自己在球場的這些日子,反顯的短暫如織女與牛郎在鵲橋相會。此時心頭有一種沉悶的無奈,不斷地咬嚙著我,有時逼自己冷靜地面對這即將的分離,內心卻又寧靜空虛的震耳欲聾......



這晚窗外下著綿綿細雨,像是道盡了我內心無數的心事,窗子總是有情的,彷彿坐在窗邊就能得到安慰,我靠著牆,思念著他,傳了一封簡訊「明天就要開學了,晚上我沒辦法再每天去球場打球了,真可惜,我原以為開學前的一晚是最後一次在那個球場打球,沒想到居然下起雨來。我很不捨...很怕永遠看不到你了。」不久我的手機傳來了簡訊聲,屋外的雨聲細細綿綿的,屋內的這一聲簡訊聲既溫和又輕婉,像秋風吹到我的肩背一樣,是種愛撫。



「你方便出門嗎?我們約球場見面好嗎?」這封簡訊中的粒粒文字溫暖的像一股暖流在內心四處竄流。我撐起雨傘往球場走去,此時沒有梵谷那印象派的夜景,我彷彿是隱居在山中遇雨的詩人,穿著道袍裹在紫色嵐氣中,霧氣氤氳成一片悶思的光暈,在雨中發現古寺中燭火的一點光芒般興奮及安慰,好似找到了天涯淪落人,能逞一時盡吐心語之快。

 

(全文虛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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