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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早上醒來,第一個念頭就是「哇!又是新的一天了!又將要展開一段新旅程了!」來大陸挑戰的一個月,每一天都非常地珍貴。

 

老實說,一開始聽到路段塌坊真的滿失望的,我想很多人也是如此,我們花了半年的時間籌畫、拉贊助、參加影片比賽為了拿獎金籌經費、申請築夢獎學金、練車、省吃儉用……這些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能夠挑戰滇藏公路,不是青藏公路,不是新藏公路,不是川藏公路,而是危險性最高最具挑戰性的滇藏公路,對!我們就是想要征服!我們就是想要挑戰!在這過程中我們一同克服了許多的困難,我們一同經歷了許多的喜怒哀樂,我們成功了一半了,旅行社順利申請到入藏函,我們真的帶著單車來挑戰了,然而……預料之內的不幸還是發生了,正臨雨季的七月份,最具危險性的公路一如往常地還是發生了塌坊,茫康到鹽井這一段我們必須跳過,我們不能硬騎,雖然我們可以冒著生命危險把車抬起來跋山涉水,但自身安全我們除了必須對自己負責之外,還需要對學校、家人負責,我想支持我們的贊助商也不願看見我們發生任何意外,並且,旅行社的兩台車也開不過塌坊的路段,我們只能無奈妥協。

 

雨崩村的行程是孫師父建議的,其實我們一開始壓根兒也不知道那是個怎樣的地方,劉姐說來雨崩村的這三天將會無法跟外界聯繫,沒有訊號、無法上網,是個與世隔絕的美麗仙境,要我們好好享受。

 

早上十點出發,搭了孫師父的車前往絲毫不了解的雨崩村。我滿腦子是野外求生的想像畫面,我們要爬三天的山?睡野外?沒水可以用?有野獸?睡覺時可以看見滿天的星斗?儘管沒人清楚狀況為何,我還是不想帶太多東西,隨性地只背了KMC的小包包,裝了santini的超強外套、長褲、一件短袖排汗衫、車衣、一點乾糧、錢包、手機、黑筆跟畫本就上車了。

 

沿著山壁開了兩小時半的車程,路面極其地顛簸,全是沙石路面,車子就這樣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搖晃著,經過了買票入口站才知道,原來在大陸只要有學生證和身分證雙證件,門票一律半價!天哪!我這次可虧大了,什麼證件都沒帶只帶了健保卡和台胞證、護照而已…雨崩村門票230外加保險5塊人民幣。

 

終於抵達海拔2680公尺的西當溫泉。西當溫泉是開始徒步前往下雨崩村的地方,意思為西當村的溫泉,確實是有個溫泉的,只是在這個下車點我們沒看到。

 

一下車後開始覺得肚子一陣絞痛……「不對呀!我這幾天都沒吃辣啊!」我心裡納喊著。開始覺得身體有些無力,有一點想吐卻又吐不出東西來,拿了衛生紙去了廁所也排不出東西來,疼痛仍然持續著。這樣還能爬山嗎?我開始為自己擔憂起來。

 

「菜葉,妳就騎馬好了,這徒步爬山可不容易呀!妳可別小看,這裡高海拔的,總共要走18公里,上坡12公里,下坡6公里,啞口海拔3780公尺,妳要是現在不騎馬呀,待會走到一半肚子痛了走不動時還是要下來叫馬的,價錢不會因起點不同就比較便宜的,我看妳肚子疼最好還是騎馬的好,這馬會載妳到啞口,妳就到啞口等我們就行了,我們再一起走下坡到上雨崩村。」劉姐看著我肚子痛的樣子擔憂地說。

 

「不然我先去問一下價錢好了。」我說。學長說他也很想騎馬,說沒有騎過想要試一試,於是就跟我一同找了馬夫詢問。馬伕是個個子嬌小的婦人,年紀看起來大約有五六十歲了,有著一臉藏民特有的黝黑膚色,一身深色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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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這一趟價格多少?」我問。

 

「兩百零五,到啞口。」馬夫說。

 

不……也太貴了吧……老天啊為何要我在這個時候肚子痛啦……不過在徒步時肚子痛好像比在騎行時肚子痛來的好,何況我還可以改為騎馬,雖然第一次騎馬的新鮮感已不在了,而且還這麼貴好像又被剝了一次皮一樣,我還是選擇掏錢騎馬了,因為我擔心肚子痛走不動會拖累到大家,花這錢就當是買保險吧!而此時學長臉上則露出第一次騎馬的興奮笑容。

 

雨崩村位於梅里雪山的緬茨姆峰下五子峰腳下,四面群山簇擁,自古僅一條驛道與外界相通。雨崩是藏族音譯過來的,在藏語的意思是「珍寶聚集的地方」,分成上下村,當地人稱上雨崩村為「上村」,下雨崩村則為「下村」。雨崩歸德欽縣城管,德欽縣城歸迪慶藏族自治州管,是雲南省唯一一個藏族自治州。雨崩上下村一共有37戶人家,皆是藏民。

 

於是乎,我和學長各自掏了錢便跨上馬座上路了,其他人則找了竹竿開始徒步前進了。我告訴自己把掏錢的鬱悶拋開來,盡情享受美景吧!此時的肚子痛仍然一陣一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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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這樣一天爬幾趟呢?」我好奇地問。

 

「一到兩趟最多了。」馬夫說。

 

此時我心裡立刻算著,一趟去程12公里,來回24公里,兩趟不就48公里了?一天走24到48公里的山路?而且這山路可不好走啊!沒想到上了年紀的老婦人一天可以走這麼多的山路,要是我媽可能就累死在路上了吧?

 

馬夫繼續指揮著我和學長的馬兒前進,不知為何,我乘的批馬好像很愛偷懶,老是停下來吃岩壁上的草,馬夫折了一旁的樹枝拍打這馬兒的頭,並喊著「ㄐㄩㄥˊ ㄟ,策!」,聽起來很像「強的」的台語,或是「冏耶」。

 

「ㄐㄩㄥˊ ㄟ是他的名字嗎?」我問。

 

「對,每匹馬都有名字。」馬夫用很不清楚的普通話說著,看也沒看我一眼,好像有點害羞,眼睛散發著專注的眼神看著這兩匹馬繼續走著。

 

真有趣!姑且稱這匹馬叫「強兒」好了。

 

「每匹馬你們都認得出來?都叫得出名字來?」想起剛剛牽馬的地方這麼多匹,這沿路上偶爾也會經過個四五匹,每匹馬在我眼中都長一樣啊!怎麼認馬啊?竟然還記得住每匹馬的名字?

 

「對,每匹都認得。」馬夫看了我一眼笑著說。

 

「策的意思是?」我問。

 

「快走的意思。」她說。此時我的馬兒又停下偷吃草了。

 

「這是匹老馬,體力較差,老愛偷閒。」馬夫插著腰看著馬兒無奈搖搖頭地說,等牠吃完,馬夫繼續喊著「策!」。

 

「牠幾歲了呢?」我問。

 

「15了,前面那隻8歲。」她說。

 

肥沃的陽光拉長了婦人背後的身影,影子疊在軟綿綿又坑坑洞洞的土壤上,土壤上雕刻著無數的人及馬匹走過的歲月痕跡,些許的坑洞積著前幾日的雨水,溢著一股屬於馬特有的味道,一旁的樹葉沙沙作響,像是和吹動的風兒棉棉絮語著,馬兒脖子上的鈴鐺聲也在山間迴盪著,像是馬兒和山林彼此對話著,此時思緒飄渺,嗅覺、視覺、聽覺都引領我拉回一個畫面,一個不久前才經歷過的茶馬古道畫面,彷彿又讓我再次悠走於歷史時光的迴廊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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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身體隨著「強兒」的步履踩踏搖擺著,像是用相同的身體律動去感受和馬兒彼此的存在。其他人則在後方已經爬到腿痠腳麻了,GG背著後背包及車前袋露出疲憊的表情,力特則一副好神在在繼續撐著竹竿往前行走,這時才突然意識到,天哪!這位婦人實在太強了!一天除了要走這麼多的路之外,還走得這麼快!竟然比這些壯漢還強,臉不紅氣不喘的。

 

前方忽然來了四五匹馬,後方一位馬夫趕著,馬匹的踩踏在土路上掀起了白霧茫茫,這些馬匹的背上載著木板及許多麻布袋,大概是搬運物資的,只是不懂這木板是拿來做什麼的,只見馬匹瀟灑地甩著尾巴晃頭晃腦地朝著自己的方向走來,而強兒則乖乖地靠邊站,將路給讓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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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馬夫喊著,一群馬匹從身旁繞過後,強兒繼續走著,學長手上拿著相機繼續拍著照。這沿路上每隔四公里就有一個休息點,總共有三個休息點,到第三個休息點就是啞口了。休息點都是由木條所蓋的屋簷及椅子,總是聚集著一群藏民聊天談笑。我和學長到了第一個休息點時已經下午兩點了,我們坐在一旁吃著餅乾當作午餐,這時候遠方籃弟、文家、幾摳、力特等人也跟上來了,一起坐在休息點吃著東西,此時其中一匹馬匹竟然跑來跟幾摳搶餅乾吃,嚇的幾摳直喊著「不行!不行!」,而其他人則哈哈大笑,笑到不能自己。

 

接著經過的休息點就沒看到其他人了,我們彼此間的距離越來越遠,我更由心地佩服起這位身強體壯的婦人,竟能輕輕鬆鬆地走這麼多山路還海放了這群將要騎單車上西藏的壯士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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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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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休息點我們下馬後,馬夫將馬先綁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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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藏區經常能見年邁的爺爺奶奶背著年幼的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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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兒也能見到有人在蓋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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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路上也遇到有人在修....車輪?其實很納悶,因為這裡車輛是無法進入的啊,但這輪子看起來好三輪車的?

 

大約下午四點半,終於抵達啞口了!這裡隨處飄揚著五色經幡,土路上堆積著許多的木條。我和學長坐在啞口的休息點,一旁來了一個自稱是大學生的路人找我們攀談,我用捲舌音跟他聊了幾句,此時他掏出了雨崩村的地圖給我參考,真是太棒了!我立即拍了下來,之後要作記錄就好辦事了。這裡一旁全是深色皮膚的藏民,說著聽不懂的藏語,因為陌生而內心升起一絲害怕,但卻又因為他們純真的神情而感到熟悉親切。此時忽然肚子一陣絞痛,我冷淡句點了那位主動攀談的路人,等他離去後我便無力的抱著肚子苦苦哀嚎,學長則去找了附近的廁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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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葉,那裡有廁所。」不一會兒,學長便跑回來告訴我廁所的位置,並且帶我一起過去。我三步併作兩步衛生紙帶著就衝了過來,還沒走進廁所一陣惡臭便,此時印入眼簾的是由木片架起來的超小茅廁,沒有門,任何人經過都能看到你的屁股!而且不管是從哪個方向都能透視到裡面,因為木片間的縫隙實在太大了啊!裡頭散落著一片的衛生紙及衛生棉,蜜蜂、蒼蠅嗡嗡作響……沒錯!竟然有蜜蜂!這裡哪有蜜可以採呀我的天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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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長你快離開!我上完廁所再回休息點。」我看完廁所崩潰地說著。

 

「不需要我幫你看守嗎?」學長說。

 

「不用。」我說。我不想被學長還有身邊所有認識的人看見我此生最狼狽的樣子,要是被那些路過的遊客、藏民、馬夫看到我上廁所的樣子我是無所謂啦!反正這輩子也大概不會再見到面,我壓根兒不在乎被那些人看到,他們看到了也不會大驚小怪的,反倒是我們這些文明人,扮演著各自的社會角色,披著供人欣賞的衣裳,戴著一張體面的面具,深怕被人看見醜陋的一面,那些最簡樸、最原始的生活像是回不去的人類歷史,也許這樣的生活方式還會被視為野蠻,而非純樸自然。

 

這樣原始的生活雖然已經過了半個月,但我的身上仍然流著文明人的血,也許若身邊沒其他認識的人而只跟藏民一起生活的話我可以融入這樣的生活環境,我逐漸地愛上回歸原始、反璞歸真的生活方式,也許這是我的心靈渴望。然而,面對原先台灣的朋友們,我像是又被打回了原形,像是吃了蘋果後開始在乎自己怎麼沒有穿衣服的夏娃。

 

那感覺大概就像是……當我去上茅廁時,看著另一名藏民女孩也走進茅廁,並且在我旁邊脫褲子、上廁所、擦屁股,跟我眼神對望也神態自若,毫不害羞或拘束,像是一件輕鬆平常的事,而被看光的我也不感到羞愧或緊張,上完廁所便起身離開。但若那藏民女孩換作是一個認識的台灣朋友,我大概會尷尬到想找個洞鑽進去吧!

 

回過神來,我抱著疼痛的肚子、捏著鼻子,右腳懸空停住了好幾秒,跨出這一步腳大概要用上我此生最大的勇氣了!第一步腳大約跨了三分鐘,接著就趕緊衝進去眼睛一閉、脫下褲子,一瀉千里了。

 

此時好幾隻蜜蜂及一群,沒錯!是「一群」的蒼蠅,在我白皙的皮膚表面騷動著,在我忙錄的跨下哼著令人精神崩潰的旋律……

 

我想,我這生最骯藏最噁心的事都在這個月做盡了吧!一個月沒穿內衣(只穿運動內衣,像背心一樣的東西)、沒穿內褲(只有生理期有穿免洗內褲)、好幾天沒洗澡、上廁所幾乎在雜草樹林裡唱山歌、上完廁所沒水洗手就直接抓食物吃、騎車騎到累死躺在土堆上,旁邊有糞便也無所謂……但不管是再多噁的事都比不上這幾分鐘的地獄茅廁。我開始以身為不怕骯髒的女生感到自豪,也許未來真的能朝野外求生的挑戰邁進了。

 

解決完之後終於有渾身舒暢之感,我穿上褲子,內心小小感謝蜜蜂沒螫我細嫩的屁股,便舒暢地走出仍然嗡嗡作響的茅廁。

 

這是我這輩子到目前為止上過海拔最高的廁所─海拔3780公尺的茅廁,也是最噁心最令人崩潰的廁所了!

 

在等待其他人到來的空檔,學長坐在休息點休息,我則拿著手機開始用錄影功能,想像自己是旅遊節目主持人介紹起旅行至今的辛酸及波折,還有一路上發生的趣事。這是我第一次嚐試在戶外錄影並且在沒有事先寫稿的情況下講台詞,時常不小心口誤,非常地生疏,我不斷地重錄直到其他團員出現為止。

 

在這過程中,我發現自己對於旅行,以及當地的人文、故事、歷史相當地有興趣,也對繪畫、文字記錄很有熱忱,心中漸漸地萌起未來也許可以考慮擔任一位旅遊記者四處旅行的想法。

 

大家到齊了之後,我們便一同爬下坡,走了兩小時六公里的山路後到了傍晚七點才抵達下雨崩村。一眼望去,前方有許多的木製房屋,窗戶全用色鮮豔的色彩油漆粉刷裝飾,隨處也能見五色經幡隨風飄揚,再將視野拉遠些能看見梅里雪山十三峰的神女峰及將軍峰,其中還有五冠峰被一座不具名的大山給遮擋住了,美麗的雪山散發著白皙的光芒,而這些村落的小房子就座落在山腳下,彷彿受到了山神的擁護,像是個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源,像是個不容許任何侵犯及汙染的神祕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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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晚,我們便住在青年旅館。青年旅館是由木頭所搭建的小木屋,只有兩層樓。走在二樓的地板上,可以感受到地面在搖晃,窄小的通道只容許一人可以通過。這裡沒有任何的燈,過了八點多一天黑便什麼也看不到了,也沒有地方可以洗澡,只有茅廁可以上廁所,還不錯的是至少有個洗手檯可以洗手。

 

我真是愛死這樣原始的生活了,一切的慾望和雜念降到最低,想起那位牽馬的婦人,每天竟然走這麼多的山路還比他們這些男生走的快,也不氣喘臉紅,我開始思考,這會不會其實是人類最健康的生活方式?究竟人類物質生活上的「進步」會不會是精神生活上的「退步」呢?現代文明人汲汲營營追求漂亮的數字─成績、業績、存簿上的金額,以舒適的物質生活及光鮮亮麗的名片視為人生的價值和目標;而藏民─我所知道及看到的藏民,因著信仰,不求此生,只求來世,他們將山、將水都視為神,用生命去捍衛這美麗的大自然,他們對於「人生所為何來」的大哉問早已有了答案,他們沒有太多複雜的思想及煩惱,平靜、踏實、滿足,他們用飽滿及豐腴的精神過著最原始、最簡單的生活。

 

人生啊!到底追求的是什麼?「一顆快樂、平靜、安定的心」,在沒有燈光的夜晚,我看著雨崩村美麗的星空這麼回答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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