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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檢查完自行車後,到了附近吃了早餐。這個月來路上的早餐全都是中式早餐,這天早餐的水煮蛋和豆漿2元,包子1元,我們覺得很便宜,因此多買了幾個包子帶在身上。

 

這天我們要從波密騎往通麥。波密縣屬於林芝地區,而林芝地區平均海拔3100公尺,以世界上最深的峽谷——雅魯藏布江大峽谷著稱於世。林芝地區擁有高原挺拔的西藏古柏、喜瑪拉雅冷杉、景觀保存完好的原始森林、植物活化石「樹蕨」以及百餘種杜鵑等等,風景迷人,有「中國瑞士」之稱。

 

波密的路段,如夢似幻一般地讓人迷醉。波密位於帕隆藏布河北岸,因此沿路上都能讓身心沉靜在一片山水中的寧靜,看著寬闊的河水,心胸也跟著開闊了起來。我們經過了古鄉湖,在這裡拍照休息。

 

在這裡有許多大陸車友也在此停了下來休息,此時已經早上十一點多,有些車友就在這兒吃起糧食來了, 我們拍完要給贊助商的照片後便繼續向前騎行。這次,我又落到了最後一位,想要衝刺,但又覺得沒必要,按照自己的速度騎吧!我這麼想著。

 

忽然看見前方有一位大陸車友坐在一輛紅色的拖拉機上,另一名車友幫忙拍照,有點納悶那是什麼車,是用來載運樹木的嗎?還是……?那位在車上的車友看起來像是年紀相仿的大學生,有著健康的深色膚色,眼神及笑容都相當友善。

 

而他,看著我,對我露出淺淺的一絲微笑。

 

「他是誰?我看過他嗎?」這一路上遇過的大陸車友實在太多了,有的人跟我攀談過,有的人對我喊過加油打氣的話,有的人甚至邀我一起在路上休息吃東西,分享著旅行的點點滴滴,而他,會是其中一個嗎?而我忘了?我努力回想這些過客的臉孔,實在是沒有印象,但為何這臉孔總讓我感到特別熟悉,特別有親切感呢?不管了,微笑是最簡單的回應方式,我對他們笑了一下便又繼續騎行。

 

不知不覺中,他們竟一直騎在我後方。

 

「妹紙,聽說妳是台灣來的,妳念清華大學啊?」忽然,那位熟面孔但又好像沒有遇過的車友騎到了我身邊,跟我攀談了起來。我詫異的是,他怎麼會知道我是從台灣來的呢?他會不會因此對我有敵意呢?

 

「是啊,我念台灣清華大學,是學商的,修經濟學程跟計量財務金融學程。」瞧他眼神如此友善,我也卸下了心防,沒有騙他我是福建人,承認我是台灣人,跟他聊了起來。

 

老實說,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在這趟旅程遇上什麼豔遇,聽說過去曾有台大的幾個學生來騎過西藏,一起共患難度過了許多的難關,路上還生病了一個月無法騎行,患難見真情,越是生死之邊緣,越見人性之光輝。回台灣後,其中一男一女便相愛結婚了。聽完這個故事,我覺得很感動也很羨慕,一對恩愛的夫妻有著共同的回憶,而且那個回憶又是如此地刻骨銘心。然而我知道,這種事不會發生在我身上,我是來旅行的、來挑戰的,不是來找豔遇的,而且,旅行最怕的就是愛上了一個人,雖然它同時也是最浪漫的事。

 

聊天的過程中,我開始確定這是我們第一次碰面、第一次攀談,也許是因為他特別友善的笑容,以及專注、真誠的眼神,產生了親切感讓我有熟悉的錯覺,但也可能是因為這樣的親切感,加上他熱血、愛運動的特質,讓我在他身上看到我其他朋友的影子,做了聯想,而產生了熟悉感吧!然而最後沒有聊很多,為了趕上其他隊友的速度,我又衝刺了。

 

跟上前方的速度後,我和學長、GG一起騎,而草帽哥也在一旁,又遇上草帽哥了!可說我們緣分挺深的嘛!

 

「我是四川人啊!四川也滿好玩的,九寨溝真的很美很值得來」一路上,草帽哥聊著大陸有什麼地方好玩的,也說,有機會也想來台灣環島。聊著聊著,也聊到了許多這西藏騎行的愛情故事傳聞。

 

「曾經啊,有一對夫妻一起來騎川藏,他們當時一路上遇到了許多的困難,生病啊、泥石流啊等等的,好幾次都差點死掉了,他們互相照顧、互相鼓勵,最後成功地騎到了拉薩,但旅程結束後,他們倆竟然協議要和平分手,而且不只是一方的意願,而是兩人都同時想和平分手,沒友吵架過、沒有紛爭過,只單純想要新的生活,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一般來說,一起共患難後感情應該更深才是啊。」草帽哥說。

 

「其實我大概可以理解耶,在這樣的旅行過程中,很多的價值觀和想法都會改變了,整個人可能會像脫胎換骨一般,跟過去的自己不一樣了,而這時候可能會發現,過去適合自己的對象,如今可能不再那麼適合了,因為,此時的你已經不是過去的你了。」我說。

 

我們無憂無慮地踩著踏板在美麗的波密前進著,一旁的樹木撒下涼快的影子,鳥兒在樹葉間吟唱著輕盈的旋律,此時什麼都可以聊、什麼都可以想,愜意地享受這自在的片刻。聊著聊著,他便又以他的速度騎行離去,有緣,下次還會碰面。

 

也忘了騎了多久,前方的路上出現了積水,水越來越深,最後竟成了一條寬闊的溪水!溪水中堆滿了石頭,我們下了車,牽著車走在沙石上,一旁的溪水深到無法看清水裡的石頭,我們不敢冒險在溪水裡騎車,沿路的大陸車友全都下了車,一個個牽著車走到一旁積水較少的沙石上方,為了通過路段,我們將自行車扛上了河堤,這時車友們不分你我,同心協力地幫忙扛車,原先以為大陸人會比較排斥我們台灣人,然而我在這裡看到車友間互助的情誼,不管認不認識,都互相幫忙,度過一次又一次的難關。

 

不知為何,每到危險路段時我總是感到振奮,每克服了一次難關,總覺得自己又重生了一次,然而,這溪水並非是什麼大難關,真正的挑戰正在後面等著我們。

 

大約十二點半後我們抵達了一個小村落,由於沿路荒涼,附近沒有賣吃的,我們便坐在馬路旁吃起泡麵當作午餐,吃完午餐後我們就要挑戰今日最危險的路段─102塌方區。

 

102塌方區是位於波密通往通麥的路段上,因處在川藏線第102個道班處而得名的,是三千公里川藏線上最危險的地方。公路所依附的山壁地質鬆散,每到雨季,滑坡、泥石流、流沙平均三分鐘就發生一次,短短四公里,20年來造成50多輛車翻車意外,70多人死亡,高危險性及惡劣條件,使得這段公路被公認為「死亡線」。

 

而我們七月來這騎行,剛好正逢雨季。

 

其實當時的我也不太清楚到底會有多危險,也許是因為內心有個信仰,相信自己會平安完成挑戰,花了這麼長的時間和精力準備這趟旅程,無非就是希望能完成夢想、完成挑戰、完成自己對青春熱血的追求,雖然有時也需要點理性,但,害怕太多,能做的事就更少了;顧慮太多,能踏出的步伐就更小了,有時,害怕和顧慮並非是理性,而是一種羈絆和障礙。

 

別攔我!別說我不行!我要為自己生命這場電影,寫下青春熱血的章節!

 

冒險就是要趁害怕、理性、保守的另一種人格出現前,憑一股衝動和勇氣奮不顧身勇往直前,騎就對了啦!我這樣告訴自己。雖然,我還是不知道102塌方區到底有多恐怖……

 

這時我的大陸手機響了……

 

「前方路況很差!我怕妳體力不夠,而且還有落石,妳快上車吧!」小折哥很緊張又很嚴肅地跟我說。

 

「我覺得我體力還可以耶!我現在還不覺得累。」不知道為什麼,想到可以挑戰危險路段精神都來了,完全不會覺得累。

 

「妳還是上車好,妳後面那男的可以騎,但妳一個女生還是上車好,我不是擔心妳騎不動或是跌倒摔車,而是擔心妳會被落石打到。」小折哥口氣帶點威脅和心急的樣子,好像恨不得立刻把我拉上車似的,不斷地說服我上車,我在找不到其他理由的情況下先暫時答應他上車了。

 

「貨車在前方等妳了。」小折哥說。

 

掛了電話後,我跟騎在我身旁的學長說了這事,他還滿支持我堅持不上車的,不知道為何,聽小折哥如此擔心的語氣,就讓我對102更加好奇了!

 

「天哪!路況是真的有這麼差嗎?好期待啊!」我可以感受到我的眼睛在發亮,但基於安全的考量,我決定到了102塌方區前看看情況如何,再做決定。我和學長繼續向前騎,看到我們的貨車後,我跑去問師傅:

 

「前方的路況有很糟嗎?」

 

「很糟啊!都是爛泥路。」他說。

 

「我可以騎到那前方再決定是否上車嗎?至少讓我在爛路前拍照做記錄,因為我之後可能會寫書,需要有完整的記錄。」我說。他答應了我的請求,將貨車開到爛路前方等我。當我騎到那兒時,心中燃起一股莫名的興奮感,這我一定要騎的啊!平路騎這麼多了,多無聊啊!我最喜歡這種刺激的爛泥路了!於是我跟貨車師傅說我想騎。

 

「可是折哥叫妳上車耶!」師傅說。

 

「不然打通電話跟他說一下我想騎。」我說。師傅打了電話後卻因為沒有訊號打不通,就偷偷讓我騎了,他說他會開車跟在我後面確保我的安全。

 

約略四公里的路段,我感受到了一股淡淡的死亡氣息,一旁堆滿落石,以及隨落石掉落而散成一地的土塊,無預警的落石彷彿隨時會從天上砸下。我壓緊安全帽,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專注地看著凹凸不平的路面,躲過一顆又一顆的石頭,爛泥巴濺的全身都是,泥巴造成車輪很大的阻力,然而這一路再如何吃力,都不能停下車來休息,因為一旦停下車,想將腳踩在地面上時,我的腳便會陷在爛泥巴中了,因此我別無選擇,只能不回頭地持續踩著踏板向前行。

 

因此,最危險的路段,我無法停下車拍照,無法用相機記錄下來,只能用眼睛捕捉畫面,留存在記憶中。也許這樣的畫面在記憶中,隨時光流逝會淡化、會成為零星的片段,但我永遠忘不了那當下堅持完成挑戰的鬥志,以及害怕又興奮的複雜情緒,我在生命中寫下了一個紀錄─22歲騎過了西藏死亡線。

 

過了102塌方區後,前方的路禁止通行,一台怪手及一個看起來是剛要蓋的建築佔據了整個道路,後面排了好多的自行車都等著過路。一問之下才知道,他們並非在修馬路,而是因為蓋房子而禁止通行的。我不懂怎麼會在這裡蓋房子呢?這裡荒涼的很,怎麼會有人想住在這呢?還是說他們是在蓋道班,給修馬路的工人住的呢?

 

等了半小時後終於可以過路了。不久我們總算順利抵達了通麥鎮。這日的住宿點,房間的牆上全用黑色麥克筆寫滿了車友的留言。有人留:

 

「明天走通麥天險,不懼!兄弟姐妹們不要怕,沒事沒事。」

 

「不要想太多,堅持最初的夢想,不管它的過程是怎樣的有意或是無意,都不要在途中放棄。」

 

「面對上坡,要嘛征服它,要嘛被它征服。」

 

「曾經川藏線難為景,除卻318不是行。」

 

最後,我也偷偷留了一句:

 

「生命要不是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或是一場無懼的冒險,便是平淡無味,乏善可陳。」我用這句話做為西藏死亡線的尾聲,以及通麥天險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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