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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還沒亮,凌晨五點的天空,如一灘濃稠的墨汁,濃得化不開來。冰冷的空氣,流動著一股詭譎的氣氛。此時我們已經起床,將自行車放上了貨車後,坐上了另一台小箱型車,內心有些忐忑,此時天空綿綿細雨著,一絲絲的雨滴從車窗上滑落,那黏貼在車窗上閃爍著的水光,像是在試探著我內心的不安,一種忐忑又紛亂的情緒,如同蝙蝠在黑洞拍打翅膀,在小小心房中亂飛亂撞。

 

通麥大橋到排龍這一段叫「一線天」,是通麥天險最危險的一段路,爛泥石路及陡峭的髮夾彎造成這段路有高死亡率,由於這段路過於危險,旅行社要我們搭車通過排龍後,再下車騎完通麥天險。

 

坐在車內的我們不斷地跟著車猛力晃動,我抓緊著前方座位的椅背,車裡的人被這糟糕的路況嚇到不敢呼吸一般,車內一片寧靜。外頭一片漆黑,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那種,漆黑的墨色佔據了整條爛泥路,也佔據了整個天地萬物,師傅靠著車燈打光開路,顛頗的泥路造成了好幾次的打滑,車裡偶爾驚嚇的尖叫聲打破了夜的寧靜……

 

約略一公里後,遠方霧氣中隱約看到一條細細的吊橋,我以為我眼花看錯了,沒想到其他人也看到了那個吊橋,更沒想到的是,師傅說那就是通麥大橋。通麥大橋全長258公里,橫跨易貢藏布江,易貢藏布江在此與帕隆藏布江回合後,在下游匯入雅魯藏布江。

 

「我們要開車開上這個吊橋上,這就是通麥大橋。」小折哥說。

 

「這通麥大橋啊,一次只限一輛車通過,平時大橋都有全副武裝的士兵看守著,現在這個時間點不知道會不會有士兵。」小折哥繼續說。

 

「這時間怎麼會有士兵啊?應該還在睡吧!」GG說。

 

「你沒當過兵不知道,我們晚上還是要排班站哨,怎麼可能會沒士兵呢?」AA說。不過最後在一片漆黑中,的確沒看到士兵。

 

在開車通往吊橋的過程中,可以很明顯感受到吊橋正在顫抖著,而我也隱約感受到心臟的跳動,好像吊橋的繩索隨時會斷裂,好像車子隨時就會掉下橋,被溪水沖走。這條橋寬度並不寬,只能容下一台車的寬度,看來「通麥大橋」這個名字取得並不好,它一點都不大!應該取做「死亡吊橋」吧!

 

通過通麥大橋後,忽然,「轟隆!」一聲,車子打滑,車輪瞬間卡在一處凹洞泥淖當中,動彈不得。

 

師傅怕我們危險,要小折哥跟我們都下車等待,師傅一個人在車上想辦法開出來。此時濃稠的黑夜漸漸地透著一道微寒的光芒,抹出一片深藍,寧靜的山路,傳來一聲聲車子的引擎聲,以及一旁樹葉不安份的騷動聲,死亡氣息持續蔓延,無從消弭。我們看著車子,內心默默地祈禱,祈禱車子能順利開出,祈禱我們能順利通過危險的挑戰。

 

不久,車子終於順利地開出了凹洞,我們趕緊上了車。此時深邃的黑夜緩緩展開了一種很濃很柔的幽藍,像是一雙夢中驚醒,惺忪迷茫的雙眼,亦像是老天用柔情的筆調為我們的冒險之旅揭開了序幕。

 

細雨,仍持續地飄落……

 

抵達了排龍後,我們在一處有販賣早餐的住家下了車,進去點了早餐。走進屋裡,只見一位白髮老人駝著背,正在廚房裡煮食,牆壁上掛著許多簽了名的旗子,大概都是曾經挑戰通麥天險的勇士。這裡,只賣雞蛋麵和炒麵,各13元,我們各自點了早餐後在一個老舊的圓桌上用餐。

 

「要騎嗎?」看著窗外的綿綿細雨,我們互相問著。

 

「我和力特和籃弟都要騎啊!」GG說。這三個愛冒險的人鐵定是會去騎的,尤其是爛泥石路又下雨天雨路滑的,搞不好還會有落石,這種越刺激的,他們大概越喜歡挑戰了吧。

 

「妳呢?幾摳。」我問。幾摳是我們這群裡永遠騎第二快的,老是狠甩五個大男生,大概也是所有騎過滇臟的騎士當中,最強的女生了吧!幾摳沒有考慮,眼睛散發著興奮的光芒,說這是一定要騎的啊!

 

「Double A,你呢?」我問。

 

「我不騎啊,這太危險了,妳知道嗎,我昨天在一個右急彎的下坡遇上一群牦牛佔據整個車道,為了閃躲牦牛我就往左騎,誰知左邊就突然開來了一輛大卡車,我為了閃躲大卡車就直接衝進了牦牛群裡,我是怎麼活出來的我都不知道,我最近運氣真是糟透了,所以我還是不要騎通麥天險好了。」AA描述著昨天令人驚恐的遭遇,我真是慶幸他沒發生什麼意外。另外,心思較細膩,個性也比較保守理性的他,這樣的決定我大概也預料得到。

 

「妳勒?騎還是不騎?」GG問我。

 

「天哪……我很猶豫……感覺就超刺激的啊!很想騎,可是感覺又很危險,很怕突然有塌方落石從頭上砸下來,感覺死亡機率很高耶……可是我又不喜歡搭車,因為我會暈車,而且就算真有落石,搭車跟騎車的死亡機率其實也差不多……」我看著窗外,內心糾結了許久。

 

「如果沒下雨我大概就衝了吧!可是下雨……感覺就更危險了……我從來沒這麼猶豫過,我……我吃完早餐再做決定好了。」我捨不得放棄這個刺激的挑戰,但又害怕發生意外,猶豫了老半天,決定等吃完早餐再來做抉擇。

 

時間,彷彿凝固在喧囂的細雨聲中,「沙……沙……」我吃完最後一口炒飯,放下了碗筷,走到了門外。沿路有幾個小房子,雨滴敲打在屋頂上,像是死神撥弄算盤的聲響,急促地盤算著這場冒險的命運。泥路上印滿了一條又一條的胎紋,將視線拉遠至路的盡頭,是一層層山巒的剪影,霧氣奔騰著,將我的思緒拉成了遠景。

 

不一會兒,大家吃完了早餐紛紛出來拿車、檢車,我看著我那在貨車上的登山車,淋著細雨,車架上還殘留了幾日前地上濺出的泥巴,濕了又乾,乾了又濕,今日,是否再帶它走一遭冒險?

 

「騎嗎?」小折哥問我。

 

「騎!」我不加思索,戴上了手套,扣上了安全帽,小折哥立刻幫我從貨車上抬下了車,我凝視著遠方,握緊著手把,今日不管如何,我就是要過了這場無懼的冒險。大家陸續靠著路邊向前騎行了,有著一股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的豪情。

 

沿路上,盤根錯節的胎紋及屍斑遍布似的積水都像是死神的爪痕,劃下寂寥的輪廓。遠山迷霧盈眶,細雨使林聲破碎,每一片雨中蒼涼的葉,都將我孤傲的意識斷成碎片,我知道就算有再多的情緒也要前進,無論勇氣所剩無幾,也要憑最後一口力量向前邁進。我踩踏、我躲避、我憤而將一切曾有的各種情緒通通拋下,也通通拾起,化作一股宣洩力量,此時時間如一把寶劍,插在堅硬的巨石上,我似乎聽到內心的吼叫,一切記憶停留於此。

 

此時學長騎在我後方,其他人早已不見蹤影,AA在車上幫我們一行人拍照。通麥天險短短16公里,但糟糕的路況卻使得騎自行車需耗掉四小時,開車則耗了兩小時。我們最後都成功地通過了通麥天險,沒有人摔車、沒有人被落石砸大,不知為何的,即便不認識一旁的大陸車友,也會莫名的有親切感,有著共患難的革命情感。我最後很慶幸自己選擇了挑戰,我曾上網查過,這段公路是世界上第五大危險路段,在這樣的冒險下還存活下來真是難能可貴,

我想我這輩子大概不會再有像這樣的冒險機會了吧?

 

只是沒有想到,在我們平安度過通麥天險後的第八天,通麥大橋因鉚索脫落,發生垮塌,整條橋被江水給沖走了,至少有四人死亡。

 

成功通過通麥天險後,我和學長於十一點半左右抵達一處賣吃的地方,其他隊友都在這兒吃午餐,這裡除了我們這群人之外,還有許多其他的大陸車友,唯獨我們穿著專業的車衣車褲,特別顯眼,老闆一看到我們車衣背後寫著「清華大學」四個字的時候,還聽到小折哥說我們是台灣人時,便露出十分燦爛的微笑說著:

 

「他們可是我們中國人的驕傲啊!」我們尷尬的沒有回應。

 

從此為了避免不必要的尷尬和麻煩,我們在吃飯時都穿上外套,將清華大學四個字遮起來。

 

其他隊友也吃的差不多了,準備先出發。當時的我也經累的無話可說了,早上的路折騰得我腿痠手麻的,GG安慰我距離魯朗只剩29公里而已,再撐一下就到了,話一說完,大家便又先出發了,留我和學長在此用餐。這裡的炒飯和雞蛋麵都15元,沿路食物的價格似乎有上升的趨勢。

 

騎過早上的通麥天險後,對我而言,下午的路也就變得平淡無趣了。這天筋疲力盡,我在倒數12公里處決定搭上貨車,想將體力保留至隔天的行程。約略下午四點時,抵達了「倉決扎西崗村家庭旅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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